湖南三友纸业公司，残次的纸尿裤被整体打包，集中堆放。(非正常拍摄)

在正常的生产过程中，几乎每家纸尿片厂家都会出现残次品。如何处理这些残次品，销毁或者低价处理，对于生产者和销售者而言，是一次利益和良心的对决。

近日，有读者向本报投诉直通车栏目记者爆料，“长沙很多厂家都悄悄将残次品低价出售，以至于现在市面上甚至出现了专门的残次纸尿片、纸尿裤的市场，这对很多新生儿来说，是存在巨大安全隐患的!”

连日来，记者根据爆料者提供的线索，对多家纸尿片生产厂家、经销商进行了走访调查，揭开残次婴幼儿纸尿片市场的灰色一角。

■三湘华声全媒体记者 龚化

【现象】厂家打包卖残次纸尿裤

位于雨花区黎圫乡的湖南三友纸业公司，是一家在省内小有名气的纸尿裤生产企业，也是爆料者所提及的公司之一。3月12日，记者以批发商的名义来到了这家公司。销售员小丁推荐了几款“欢乐”系列的纸尿裤，每片价格在1块钱左右。

为了核实爆料者口中的内容，记者试探性地询问小丁，有没有更便宜的纸尿裤?

“你说的是‘等外品’吧，‘等外品’不走我们的销售系统。都是公司打包卖给了别人，我们公司门口就有个三友超市，专门卖这个。”

小丁口中的“等外品”就是质量残缺、品质有问题，被剔除出来的产品。

记者在湖南三友纸业公司的生产车间分拣区内看到，不合格产品会被分拣到一个大塑料袋内。“‘等外品’最普遍的问题是出现塑料接头。”生产车间一名负责人告诉记者，“三条生产线一天能够挑拣出6000多片。”

套上正品包装引发蹲守抢购

根据销售员小丁的“指点”，12日下午2点，记者在湖南三友纸业公司大门前，找到了专营“等外品”纸尿裤的“三友”超市。

超市尚未开门，但门前已经有十多人正在候场，候场的人群中，有商贩守候在超市门前，为了抢购“等外品”。

一名30多岁的妇女告诉记者：“这里的(问题纸尿裤)价格比外面的价格要便宜一半，很实惠的。”据其透露，小孩用这种纸尿裤偶尔会出现皮肤过敏的现象，“这种纸尿裤还是很好卖。”

十多分钟后，一名中年妇女打开了“三友”超市的卷闸门，人群蜂拥而入。“大号的多少钱一片?”、“小号的有没有货?”嘈杂的询问声立刻包围了售货员。

店内的纸尿裤都是从生产线上挑拣下来的问题产品，以大小分类分别定价。“大的14块钱一袋，小的12块钱一袋。平均下来，大的每片5毛钱，小的三四毛钱。”

超市负责人余苏兰表示，这个价格只有正牌商品的一半还不到。“三友纸业所有的‘等外品’都是我们这个超市售出，平均一天要发货十多件，每件四五百片，卖得特别好。”

记者发现，“三友”超市内贩售产品的外包装均无任何与三友纸业相关的信息，但在一些“等外品”的包装袋上，却印有“正品”的字样。

销售员坦言，“公司肯定要与这些问题产品撇清关系，这些残次品卖出去我们就不管了，不保证质量、没有售后服务。至于印‘正品’的袋子，那是客户为了好卖这样要求的，其实里面装的还是次品。”

【潜规则】厂家怕砸招牌，管卖不管售后

在采访中，记者还发现，纸尿裤生产厂家将这些有质量问题的“等外品”纸尿裤销往市场，几乎已经成为行业潜规则。

位于长沙市开福区的湖南展辉实业公司，专门从事婴幼儿用品生产，旗下的“天才小贝”系列纸尿裤在长沙很多母婴连锁店都有销售。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家企业，却也在销售有质量问题的“等外品”纸尿裤!

在湖南展辉实业公司销售员的口中，“等外品”换了一个名称，叫做“二等品”。“一天出货十到二十件，每件15包。出厂价是100多块钱一件，折算成每片，约为2毛钱一片。”

那么，湖南展辉公司的“二等品”纸尿裤又是什么样子?

在这家公司的生产车间内，记者看到，“二等品”用一种白色透明的袋子包装，外观上无任何标识。“袋子里装的都是有瑕疵的产品，生产工人一个一个挑拣出来的，这就是二等品。一般是吸水纸有问题，里面颗粒不均匀的。”湖南展辉公司的工作人员介绍。对这些“二等品”纸尿裤，湖南展辉公司销售人员的态度是：“这些二等品我们卖出去就不管了。”

该销售员介绍，虽然不退不换，可是仗着低价优势，公司从未为这些“二等品”的销路发愁过。“有质量问题的二等品纸尿裤比正品更抢手。”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湖南索菲卫生用品公司身上。“正品我们会负责质量等问题，但等外品卖出去我们就不管了。因为等外品就是处理货，我们不提供外包装，不提供商标，平时都是有专人来收购。”湖南索菲卫生用品公司一名陈姓负责人表示，“‘等外品’每个厂家都有，都会悄悄低价处理掉。之所以公司不替这些等外品提供商标，主要是为了自我保护，防止因质量问题引发的纠纷砸了自家招牌。”

检测 残次纸尿片易致小孩“红屁股”

3月13日，记者从湖南三友纸业公司购买了几片“等外品”样品后，随后前往长沙市中心医院，请妇幼保健医生查验这些“等外品”是否可能对新生幼儿产生危害。

“塑料接头不是棉质的，只能起到隔尿作用，不能吸附尿液里的有害物质。如果直接与宝宝的皮肤接触，很可能会出现皮肤感染、泌尿系统感染、肛漏、皮疹等疾病。最常见的表现，就是‘红屁股’。”妇幼保健医生李名花表示，曾诊治过不少因使用问题纸尿裤而出现上述症状的新生儿。

【暗访】 “销售大户”提货用车拖

据“三友”超市销售员余薇介绍，在超市的众多客户中，宁乡一名叶姓男子是销售大户。“他拿货都是一车一车拖，年前拉了一车，年后又拉了一车。有时货不够，还要给他订做。”

为了劝说记者也成为分销商，销售员甚至道出了叶姓老板的赚钱模式。

“从我们这里拿到货后，分销到下面的乡镇各个商店。采取赊销的模式，先卖再结账。每包赚上两三块钱，刚开始一个月拿10件，后来一下子就能拿100件，生意很快就做起来了。”这名销售员透露，“三友”超市早期也是采取这种模式，拉着成车的“等外品”四处赶集，慢慢在市场上打开局面后，才成为了产品行销常德、邵阳、益阳、岳阳等地的“坐商”。

数十万片劣等货堆满仓库

3月14日，记者来到宁乡县，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了专售问题纸尿裤的叶姓老板的门面。店门口，一块硕大的“厂家直销”的招牌格外醒目。

叶老板出门送货不在家，店子由他的父母照看。店内一侧，堆满了各种简易包装的纸尿裤和纸尿片，有的甚至都是散装的，没有任何密封包装。看店的老汉语出惊人，“五六毛钱一片，要送货必须一次买满100件。”记者估算了一下，一件纸尿裤约三四百片，100件就是三四万片。

见记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老汉当即决定带领记者去二楼仓库看货。在二楼，记者发现几千件、数十万片有质量问题的劣等纸尿片、纸尿裤堆满了整个房间。这些纸尿片、纸尿裤全部是散装，上面印有“经济装”、“正品”、“优惠装”等字样，没有厂名、厂址，以及生产许可证号。

在现场，记者了解到，为叶姓老板供应劣质纸尿裤的，除了湖南三友纸业公司，还有其它多家湖南纸尿裤生产厂家。

“你看这些都是，这里有2000多件，加上楼下里里外外，我们店里差不多有4000件。你要多少有多少。”老汉豪情万丈地表示，在宁乡县七八家“等外品”纸尿裤经销商中，自家是最大的一家。

【去向】 主要销往各乡镇市场、医院

这么多的问题纸尿裤，最终去向是哪里呢?

“主要是卖到了各个乡镇市场、婴幼儿商店、医院这些地方。”宁乡县专售问题纸尿裤的叶姓老板门面的老汉说，为了增加销量，他们会少量在门店零售赚取人气，但更主要的销售渠道还是通过发展门店增加销售点。

在宁乡县的多处小区，记者都看到有“尿不湿批发”的牛皮癣广告。

位于宁乡县妇幼保健院门口的一家名叫“杰米母婴批发”的门店，货架上也摆放着这种劣质纸尿片、纸尿裤。

店内，记者发现一款印有“满满爱”商标的纸尿裤，标注显示是湖南索菲卫生用品公司生产，标价5毛钱一片。

记者随后自称批发商，与店内老板进行了接触，这名老板随后透露的信息让人再次大跌眼镜。

“这款‘满满爱’实际也是‘等外品’，因为现在工商、质检对三无产品这一块都查得很严，经销商就给它加了一个包装，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现在这款在店里走得很俏。”老板直言不讳，店内同时出售正品、劣质“等外品”两种纸尿裤，但由于正品纸尿裤价格透明，他们的利润空间有限。相反，劣质“等外品”却销量很大，利润也很可观。

这位母婴批发门店的老板在宁乡县豪德大市场也有自己的仓库。据其带领记者参观，约一百多平方米的仓库内，堆满了各种劣质纸尿片、纸尿裤，其中以涉嫌假冒的“满满爱”纸尿片数量最多。

【执法】 质监工商地毯式清理

在掌握了大量的事实证据后，长沙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稽查支队的执法人员来到了湖南三友纸业公司。

对于执法人员和记者的到来，该公司负责人一口咬定不生产“等外品”，“我们公司生产过程中出现的残次品都是工业废品，是当地人当垃圾收过去的。” 就在公司负责人拍着胸脯称绝不生产“等外品”，绝不销售“等外品”的时候，执法人员却在办公室内发现了成批的问题产品。

对于三友纸业厂房门前，以“三友”命名的残次品超市，公司负责人声称“毫不知情”。

湖南三友纸业公司的问题纸尿裤流入市场的究竟有多少，流向哪些地方，执法人员表示，将逐一重点调查。

就在质监部门对相关厂家进行调查时，工商部门也在紧急行动。“实际上，这些所谓的‘等外品’、‘二等品’纸尿裤都是彻头彻尾的“三无”产品，不能在市场流通，也是近年来工商部门严厉打击的对象。”长沙市工商局消费者权益保护处处长徐宏洁表示。

对杰米母婴批发门店的仓库，宁乡县工商局展开了突击检查，将所有“三无”产品，以及涉嫌假冒的“满满爱”纸尿片全部暂扣。宁乡县工商局公平交易分局局长郭晋宁表示，近期将在全县开展专项行动，进行地毯式清理，杜绝劣质纸尿裤出现在市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