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邑福城——林中福城,这个名儿真响亮。
我从县里来这个城市工作,整四十年。我在这里立业、成家、繁衍生子、颐养天年,将来还要在这百年寿寝,我的人生大事近乎囫囵全在这周全了。我踏实享了福城四十年福,我嬖爱它,以至我感到糊涂,我的祖藉、出生地、或者这个城市,哪处该称之为养育我的故土更恰当呢?
这个城市属地级市,“林邑福城”是它的别称。它的属地,它的官名,我不说,外藉人大抵要颇费猜疑。哪位肯卖个关子透点口风——湖南“南大门”,粤港澳后花园,南边的幡然全明白了。若再作进一番提示——中国女排实现腾飞夺冠的“秘密基地”,这还不觉悟真就孤陋寡闻了。它的官名叫什么?且容我说给你吧,这个林邑福城叫——郴州。但是,即便说到这般明确,还许有几位不明白,不凭字典,将郴州当成广西柳州,或干脆念作彬州的恐怕大有人在。这不必笑话,我要不是这里人,也未必不这样。郴州这个“郴”,双木旁,藏了林邑之意图。字典里释意,只给这个城市做名,再无旁的说道,这许是上天特意的安排了。可想而知,名儿都独特,这个城市必然有它格别之处。
郴州自古是块不俗之地。至于古郴州有多么不赖,那会莫说我,甚至我爹娘都未出世,所以我无格谀夸上一嘴。不过,我夸不夸倒不在话下,古时文人却不曾慢看它,因其填词作赋的多的是,譬如杜甫、柳宗元、杨恩寿、王安石、秦观……均有墨迹为证。尤其北宋文学家、一代词宗——秦观,贬谪郴州,触景抒怀,著下千古名词《踏莎行·郴州旅舍》:“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只起头一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就显了它迷津之妙处,何况后面又有更叫绝的佳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闭眼随词来沉醉一下,郴州不是个装满诗意地方么?
古郴州,有首民谣概括它——“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这首民谣乍听起来挺吓唬,但因此来以为古郴州交通闭塞、瘴疬横行、贫穷落后,便大谬矣!恰相反,这民谣正是佐证了古郴州商贸发达,水、陆货运繁忙,过日子的闲适。我这么说,有人要嫌疑我说了大话,这你不妨上百度去追究,那里头有详说,足够打消你疑念。
郴城谓之福城,不是郴州人“夸海口”。讲它的由来,不得不说城东北面那座郴山——苏仙岭。苏仙岭不巍峨、不险峻,但青翠、灵秀,小巧得好,古朴得好,四季里老葱葱茏茏的泛着翠意。早春、深秋你来,绝不让你失望。林子里古木参天,幽僻荫翳,蒸着缕缕、软和的烟霞,像天上游云,蒙蒙陇陇缭着你;像仙人飘忽的水袖,亲亲切切拂拭你。你会狐疑走失在了仙山琼阁,心头不免要生出“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样的诗兴来。那年老伴她内蒙的二叔来,领他游郴山,才临山脚,一眼便被扑来的景光拴住了,一路吃惊于成片的竹、青青的绿、缠绵的雾和甜甜的空气,禁不住也吁出句“诗”来:“这辈子见过这么俊的风光,死也值了!”这话说得,估摸家里二婶知了断不能应允。
苏仙岭古朴且秀美,明摆着的,这不消说。不过这算不上关键,中华大好河山,古朴秀美的山多了去。有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个古老动人的传说:苏仙岭有“仙”,名苏耽,苏耽成仙,升天而去。正是这个传说,郴山才得名苏仙岭。这个传说有多美,我就不透给你了。耳闻不如一见,你要有兴致,打好主意亲自来,留神一路的“福”,尔后得了“福”家去,保管你不枉。因了这个传说,苏耽经南宋宋高宗、宋宁宗加封,到宋理宗再加封为“冲素普应静惠昭德真人”。苏仙岭也因之列为道教72福地第18位,号称“天下第十八福地”。守着这座福山,郴城与“福”能不沾亲带故?固而,郴城名福城,来路地道,断非胡诌。
福城的“福”,它的好处在它厚道实诚,不单只护着郴州人。(现时概括出来叫开放、包容)有朋远来,只要心诚,不吝施予。中国女排1981年来,备战世界杯,专程登了苏仙岭,嚯!得福了!给劲了!袁伟民做梦想着的美事居然成真了,拿了有史来第一个世界冠军,举国震惊。82年再来,备战世锦赛,还登苏仙岭,嚯!又成了!84年复来,备战奥运,结果又囊中取物,紧锣密鼓搞了个三连冠。常言:“事不过三”,但福来了,门板也挡不住,竟一口气拿了“五连冠”外加个“铁榔头”。看来,福城的“福”真不是吃素的。
四十年前我来郴城,那会郴城啥样子?坦白说就两字——朴素!没现在大,没现在洋气,能赶上时髦的,是城里有公交,有个红绿灯路口,有洋灰路面的东、西、南、北街,还有个北湖公园。这是县上瞧见不到的东西,也是那会郴城人被高看的地方。城区街道不见得多,就几道主街,数得着。街不多,所以取个街名也省着来,像东街、西街、南街、北街,就是个十字街,两个名儿尽够了,可偏要取四个,显得繁荣。更好玩的是西街口至火车站一条直道,三五里地,硬省得出油,一气整三街名——文化路、北湖路、解放路,平白多出两条道来,煞费了苦心。尽管如此,我由县里来,总归是乡里人进了城,所以我很得意。做了城里人,话语起来也学着拿腔拿调:搞红么?(干什么)七滴饭冒?(吃了饭没)怕旁人不当我是郴城人。然而旁人并不含糊,我一开口,有县里口音,有人暗里就讥笑了:扯起骡腔变马叫!如今老了,回头当初的荒唐,怪没意思的。
托“十八福地”的福,现如今的郴城比四十年前长进多了。家也大了,业也大了,越发显出可爱了。且说路吧,早富余得数不过来,再无须省着取名了,红绿灯也多到令人心烦了。我生活在这里四十年,老郴州了吧?除几条老街记得,好些新路行走起来,是一脑子茫然。某日有路人打问:“交警三大队怎么走?”我左顾右盼,死也答不上来,敷衍道:“你打的吧,的士知道。”老伴外甥请吃,说酒家“老屋里”、“上席”,竟要启了导航才晓得走,我郴城四十年的履历算白瞎了。路多了,沿路绿化自然也多了。政府要求,绿化得“一街一树,一路一景”,这个主意很不赖,所以,城里什么树都有,开花的、结果的、掉叶的、常青的、红的、金的、杂色的……哪道儿都蓊蓊郁郁。小游园、小花园、森林公园滿处都是,郴城像是藏起在花丛中、林子里。这下子,郴城冠为林邑福城这个美称,没啥不好意思的。
一座城,说它的好,除开它的像貌俊美,实质内秀,当然不得不说它的吃。郴城人吃是很在行,好吃的不胜枚举,栖枫渡鱼粉、日益森烧鸡公、三完小旁的臭豆腐、南街米饺、帝都烤鸭、临武鸭、坛子肉......哎呀呀,不敢再说了,舌头不好受了。远道的朋友们,你来郴城,定不可错过。尤其这里的鱼粉、烧鸡公,辣得痛快,到了郴城若不吃,算白忙了。那个辣法“利利索索”,英雄都挡不住。四川人吃麻辣,那是麻掩护了辣,四川人来吃这的辣,准被辣翻了,还嗷嗷叫好。怕辣的来,你不吃,只就瞧上一眼,必滴下口水来。说三完小旁臭豆腐,长沙的朋友可能不屑了,他觉得长沙火宫殿臭豆腐才是鼻祖呢,你不信?那你来时捎带些长沙臭豆腐来切搓一下,不定就服气了。
林邑福城,我的家,我住了四十年没感觉过别扭,只觉得可爱。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哪方面我都提不出意见来。
郴州,是个适宜过日子的好地方!
(作者系郴州市建设银行退休员工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