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羊坪参加杨金玉先生葬礼的人,约达八十余人,这个人数不算多,也不算少。对在宜章颇有名气的一名知名的戏曲家、摄影师而言,该讲,前来吊唁的人还是有些热闹的。
追悼会上哭的人不多,有一、二个女性,男人们是不擅长哭的,杨金玉先生生前也是这样的。这些不哭的男人都带着忧伤,忧伤的脸厐跟雨中的天空那样忧郁,大家长时间紧锁着眉毛,不能舒展。
2月28日那天,我和谭昭凤、曾宪学从郴州赶到宜章县城附近清水村的赶羊坪山。谭昭凤看见天下雨,路不太好走,请了耒阳的谷安文开车送我们去。
杨金玉先生是在2月26日那天辞世的,患肝癌罹难。
获悉杨金玉先生住院治疗的消息,远在瑞士苏黎世探亲的宜章民俗文化作家谷正华即刻通过微信把情况告知宜章县文联、作协和诗词协会的负责人。县文联主席杨合才、县作家协会主席邓佑宜以及县诗词协会主席邓湘宜组织在宜章的李光礼、李节武、杨金山、谷背明、谭家红等作家、艺术家前往医院看望。
宜章七中的陈永国校长带着敬仰之心到医院探望了金玉先生。
闻知先生大去的消息,我和曾宪学马上召集原先赤石公社业余剧团的团员们,到宜章参加先生的葬礼。
欧运琴一个人教一个学校,不能请假,无法前往。黄昌旺、黄三岗手上接了一单白喜事,托肖建华送了赙金。曾宪学那天原来也接了一个白喜事的单,推掉了。
黄昌旺、黄三岗、曾宪学都是从事白喜事的乐手,长期为那些给大地打长工的人们吹唱最后的赞歌。他们利用唢呐、锣鼓、铙钹给辛苦了一辈子的种田人送去人间的温暖。这个看起来不太吉利、洁净的行当,当有佛陀、基督、穆罕默德的德心:给西去的孤独者牧魂。
赤石片助学联谊会会长、赤石片区康寿互助会会长谷旭代表同乡作悼词。
谷旭说,金玉先生小时在宜章生长、读书,1968年下放在赤石公社赤石大队,其间当了多年老师,1978年招工到宜章文化局赤石文化站,当辅导员后考上文化专干。之后,调宜章文化馆任馆长、宜章县广播电视局任编辑部主任,从事新闻采编,一直在用镜头为勃蓬发展的时代,记录大地上欣欣向荣的盛况,赞美着中国社会千年难遇的盛世风貌。金玉先生的新闻报道,多次受到县里领导的表扬。退休后,金玉先生拿起相机、笔,依然勤奋地奔走在宜章县境内的山山水水,拍下、写下许多讴歌时代的图片和文学作品,勤奋地当好时代发展的记录者。
送葬的时候,有许多女性在哭泣,一些男士流着泪,大家顶着寒风,冒着苦雨,一步一步将金玉先生送到他长久安眠的陆家山。
当时天空落下的雨稀稀疏疏,不大,持续的时间则长,好像为一个对国家的文化事业作出了贡献的人,在哀伤一样。
省内知名的戏剧家、作家李光礼,专程前来参加金玉先生的葬礼,送同行最后一程。光礼先生不至敬仰金玉先生的才气,且钟爱他的人品。他一直用缄默克制失去兄长的悲伤。金玉先生住院期间,光礼先生去探望了几次,金玉先生一直惦记着两个稿子没有写完。一篇是短篇小说《生死之恋》,一篇是中篇《邮差》。病危吐血,在弥留之际,金玉先生霸蛮把两个作品写完,一直写到逝世前一天25日的晚上十二点。26日下午4点,金玉先生走了。
棺夫们将金玉先生送到陆家山一个牛眠之地后,宜章一个歌颂时代,赞美大地的艺术家,就永远淹没在地平线之下的另一个极乐世界里去了。
送行的亲友们都在追忆着金玉先生先前的生活道路。
我看见金玉先生可能是在十几岁去赤石赶圩的时候。我从他家门口过,他家里办了一个照相馆。那时金玉先生可能还在做下放知青,也可能还在大队当老师,或者已经在公社文化站当辅导员。头一回见到他,印象不是太清楚了,只记得他很高大,魁岸,站立时如长颈鹿,行路时似雄狮,跟人讲话时像杪春的暖阳,从起头到话尾,总是带着善意的笑靥。
得知我在务农时利用业余时间自学汉语言文学,金玉先生就找到我,先表扬后鼓励,再留下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去找他的话。
我开始感受到这个世界有温暖。在一个苦难的岁月中有人关注自己的活法,这样的存在已经不是太孤寂了。一枝芦苇迎来了一只豆娘,芦苇当会在受宠若惊时欢喜着自鸣,啊!我的存在终于受到别人的关注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刚刚实行责任制后,金玉先生请我到赤石文化业余剧团当演员,演一部叫做“钱老倌架桥”的小型戏,我不知道是花鼓戏还是采茶调或者小调戏。剧本是先生自己创作的。
我在戏里扮演钱老倌的儿子。
排练了快一个月了,我的演技还是生硬,进入不了先生的需要的那个状态。
先生把他妻弟谷表旺喊来,顶替我的角色。谷表旺长时间在赤石大队业余剧团演戏,扮演《刘海砍樵》中的刘海、《打铜锣》中的蔡九和《补锅》中的李小聪,演的活灵活现,炉火纯青,是全公社演技最出色的演员。
换角色的的时候,金玉先生喊住我,说,安排你打字幕,字幕打好了,也是一项重要工作。
先生没有半点责怪我、讥讽我。
到县里参加国庆会演,赤石公社的“钱老倌架桥”获得了二等奖。
获奖后,先生赞扬我字幕打的好,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差错。
先生待人的方法与众不同,他做到不用语言伤害人,你没有出色的地方,拣你进步的一面来夸你,让你过得有尊严,活得有个样子。先生的话中,没有刀子。
会演的时候,我有幸观看了杨梅山镇业余剧团演奏的交响乐——《在希望的田野上》。这个乐曲演奏的特别有气势,磅礴。这个气势正是共和国改革开放初期充满自信的行动战歌。我为自己能够亲眼见证改革开放初期共和国那个擂鼓前行的浩大声势而自豪。
感谢金玉先生给了我一次聆听改革战鼓敲响的难得机会。
会演结束后散团,谭昭风、黄丙琴、谭巧莲等女演员很伤感,舍不得离开这个剧团。我和谭克定(已故)、曾宪学诸君也很留恋剧团。曾宪学、谭克定两人的二胡拉得非常好,他们感激金玉先生给了他们发挥演奏的机会,也希望自己的技艺长期得到发挥。
金玉先生劝慰大家,先回去种好田,有条件地话会再召集大家排演戏曲节目。送大家出公社四合院的时候,先生嘴巴大幅张开,露出上下牙齿,挥着手。谭昭风、黄丙琴她们流着泪,我和欧运琴等男生则带着欢笑。大家十分不舍地离开这位被称着“会笑的长颈鹿”的兄长。
带着依依不舍的情怀,我们各自回到了村庄。
不久,先生调入宜章县城,先在文化馆担任馆长,后调入县广播电视局从事新闻工作,做摄影记者。在这里,一直干到退休。他提着摄影机,采撷时代涌动的改革浪花,赞美厚德的大地,讴歌共和国蓬勃发展的变化。
先生一直关心我的成长和文学创作。他拿老乡作曲家王佑贵给我打比方,说王佑贵先生是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下坚持学习,最终取得举世瞩目的音乐创作成果的。
我一直铭记先生的叮嘱,且将他的教诲当着奋斗的动力。先生给了我积极向上的力量。
在家务农时,金玉先生在从宜章县城返回赤石街的家时,特意绕道,步行到我家承包的村西北的沙洲坪里的橘子园来,在橘园里询问我自学汉语言文学和创作的情况。我摘下十几个刚刚快要成熟的橘子装进先生的口袋里,先生很难为情地说:小华,你摘太多了,我口袋装不下了。
先生提着鞋子,赤足踏水过河,步子沉稳,秋风中的流水在他的脚下欢乐而歌。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有幸进入湖南省广播电视学校,学习新闻专业,金玉先生知道我在求学的讯息后,特别高兴,预祝我将来当好一名为国家、为社会服务的有正义感、责任心的勤劳记者。
到《郴州日报》工作时,我前往莽山林管局采访一个专题稿,金玉先生背着照相机,拍了两个星期的照片,帮助我圆满的完成了任务。金玉先生大我十几岁,依年龄而言是我的兄长,他为了助推我在新闻事业上的发展,放低自己,甘愿做我的帮手,拍出两个版面的有质量的照片。先生做人,教我学得了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品格。进山里拍将军石,他选择不同的角度,在一些地势险要的悬崖边、一些毒蛇喜欢潜伏的地方拍摄,全然忘记了危险。从他高大的背影,我看见了一名摄影师的敬业精神。
知名文化人邓南国偶闻金玉先生辞世的噩耗,很惊愕,悲声地说,金玉是省曲艺家协会会员,为人厚道,直爽,在赤石当文化专干时把赤石的文艺事业做的有声有色,在宜章文化馆当馆长时创作了许多曲艺作品,《赶集》、 《取名》 发表在省里的文艺杂志上,他为群众文化事业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德艺双馨。我在宜章文化局当局长时期,很欣赏他的才干和工作能力。我失去了一位好同事、好部下,宜章失去了一位有才能的文艺工作者。
县作协主席邓佑宜强忍着悲酸说,金玉这个人有两个优点,一个,有正气,为人大气,从不讲文友的闲话,人品好,修养好。二个,勤奋,他退休后写了许多小说,发表在县、市的文学杂志上。他对生活总是充满信心,六十多的人了,还准备拿驾照,过了科目一了。他要买一台车,带起文友去下乡体验生活,要写出更多更好的文学作品来。宜章失去了一位德才兼优的作家。
陈永国校长决定在学校宣扬金玉先生的人格品德以及勤奋工作的敬业精神。
前几年,先生的三女儿、妻子先后因癌症去世,这个灾难给先生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苦难中,先生克制着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勤奋地写作小说、散文和剧本,准备用创作来医治内心的创伤。2016年12月,先生被查出肝癌,仅仅2个多月时间,这位香柏树一样结实的巨人,就倒在他所歌唱的土地上了。老天有时候开的玩笑是荒谬的。
金玉先生的大女儿杨凌、二女儿杨娟业已成家,分别在宜章、广州工作。先生和妻子、老三女儿辞世后,许多亲友以及同学,都在陪伴着她们两姊妹,关怀着她们两姊妹。人间没有老天爷那么冷酷、残忍,温暖在时时刻刻驱逐它撒播的阴霾。
我和赤石文化业余剧团的团员们有个约定,自2017年起,每年年尾在赤石团聚一次,举办追思会,寄托我们对金玉先生的哀思。
金玉先生的墓碑上没有墓志铭,先生的墓志铭镌刻在所有热爱他的亲友们的心田里。
金玉先生享年68岁。离杖国之年只差二载。
呜呼哀哉!希望遽归道山的金玉先生不要再操劳过度,缓趋缓行,且游且乐,于天堂间与诸神吹萧弹筝,欢度良宵吧!(作者系邓小华)
【编辑:陈实】